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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欧阳山《三家巷》:青春叙事,以及现代广州的童年2、「走进专精特新小巨人」光刻胶细分龙头破局海外垄断 容大感光国产化渐入佳境 #时报看公司#3、许氏家族400年风云录惠州大宅门:富甲两江 一朝败尽
欧阳山《三家巷》:青春叙事,以及现代广州的童年
本文中所谈的《三家巷》,是欧阳山《一代风流》的第一卷,是本源意义上的最早的《三家巷》,《一代风流》的后面几部《苦斗》《柳暗花明》《圣地》《万年春》,所写内容不在本人所探讨的“青春性”和“广州性”的论题之内,故在文中少做涉及,只是作为背景和情节发展的补注或交代,偶有提及。
《三家巷》起笔就回到了1890年,彼时书中主人公周炳的父亲周铁9岁。这样算来,周铁当是出生于1881年,与鲁迅先生同年,到欧阳山写作该文时候,无论周铁还是鲁迅都恰好140岁。最巧的是,《三家巷》中的故事,主要发生在1927年,也恰恰是鲁迅先生在广州的时期。某种意义上,鲁迅在广州的行状也正是为周炳、为《三家巷》提供了一个最为真切的历史文本,或者是构成为一种互文。这种互文关系,文章后面将有叙述。
《三家巷》的故事从1890 年写到1927年,37年间三个家庭并连带两家亲戚的历史,跨越了祖孙三代。到20 世纪20年代,第三代的一群青年人、少年人成长起来。周铁家三个儿子:周金(1900)、周榕(1901)、周泉(1903)、周炳(1907);大姨家陈万利家一儿四女:陈文英(1898)、陈文雄(1901)、陈文娣(1904)、陈文婕(1906)、陈文婷(1908);邻居何应元家两儿一女:何守仁(1902)、何守礼(1910)、何守义(1912);三姨区华家两男两女:区苏(1905)、区桃(1907)、区细(1909)、区卓(1914);舅家杨志朴家两个儿子:杨承辉(1905)、杨承荣(1915)。
欧阳山,现代作家,曾任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作品《玫瑰花残了》《前程似锦》《一代风流》等。2019年,长篇小说《三家巷》入选“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
五个家庭盘根错节,既勾连起历史,也勾连起广州社会不同层面,形成纵横交错立体交叉的一种网状人际关系。铁匠周家、鞋匠区家、中医杨家、买办陈家、地主官僚何家,每一个家庭都呈现开放式的结构;五家的孩子,或者做工,或者上学,或者经商,或者做官,或在上海,或去香港,或到乡下,也呈现一种更为多元开放的现代城市生活的格局。这样一来,作者采取的这种网状的结构方式,这种以周炳为主线五家线索进行穿插的编织结构,20世纪20年代尤其是1921、1925、1926、1927年四个年头纷繁芜杂的广州社会面貌就得以得到全方位、多角度的描述。
1921年,这群年轻人最大的陈文英23岁,几位主要人物中,周金21岁,周榕、陈文雄20岁,何守仁19岁,周炳、区桃14岁,陈文婷13岁;到直到《三家巷》卷终,1927年时候,陈文英29岁,周榕、陈文雄26岁,何守仁25岁,周炳20岁,陈文婷19岁,区桃永远定格在了1925年的18岁。我们看到这群年轻人也都仍然停留在20岁左右不到30岁的人生最美好的季节。而《三家巷》浓墨重彩所写的,就是这群年轻人的青春故事。
01
青春自然是最美好的,呈现了各种可能。作者对青春和美,都做了忘情的礼赞。周炳、区桃,代表了男儿女儿青春和美的极致。对于周炳外貌的介绍,书中不厌其烦,从12 岁写到了20 岁:惟有那小儿子周炳,却是一个奇怪的人物。他今年才十二岁,可是长得圆头大眼,身体壮健,已经和他大姐周泉差不多高。凡是见过他一面的人,没有不说他英俊漂亮的。还有人说,要是把他打扮成女孩子装束,他要比他姐姐周泉更加美貌。
12岁的周炳的美貌,不敢说颠倒众生,起码让姨家陈氏四姐妹都有几分心旌摇曳。周炳13岁的时候,22岁的陈文英回娘家在门口遇到他停下来陪他玩,“甚至把周炳抱起来亲嘴”;二姑娘陈文娣一提起周炳的名字,“脸就红了”;三姑娘陈文婕“是个沉静淡漠的人,光微笑着,拿眼睛望着她的四妹,不说话”;四姑娘陈文婷更不以别人戏言她跟周炳是“小两口子”为意,很受用这样的传闻。陈文雄听了四姐妹对周炳的评价,对周炳下了这样的判词——“真是亏四妹想得聪明。洋娃娃倒也恰当:只有漂亮的脸孔,没有头脑,没有灵魂。”
同样夸张的,是周炳到姨夫区华家做学徒的第一天赶上五月初五停工过节,中午跟姨夫一家喝酒吃菜,酒足饭饱躺在神厅里的杉木贵妃床上午睡,这时候的他,“两边脸蛋红通通的,鼻子显得更高,更英俊,嘴唇微弯着,显得更加甜蜜,更加纯洁。他的身躯本来长得高大,这时候显得更高大,也更安静。初夏的阳光轻轻地盖着他,好像他盖着一张金黄的锦被,那锦被的一角又斜斜地掉在地上一样。姑娘们都没事装有事地在他跟前走来走去,用眼睛偷偷地把他看了又看”。
周炳在作者笔下是个美男子,人见人爱,用陈文娣的话来讲,如果他“去学唱戏,她说这样漂亮的戏子,就算是个哑巴,也会颠倒了全广州的人”。同样是这个陈文娣,在拒绝并打击追求者何守仁时候,也拿周炳的美与何守仁的丑来说事,让何守仁回答人的灵肉是否一致的问题。书中还有多处写到了周炳随着年龄渐长而不断增加的成熟之美。
18岁的时候,周炳所在的中学排演白话戏《孔雀东南飞》,男主角周炳请来区桃演刘兰芝,两人在戏中假戏真做互相爱慕之情越发炽烈,作品借区桃之眼发出对18岁周炳的赞美——“区桃觉着周炳美丽极了,英勇极了,可爱极了。他的身躯是那样壮健,举动是那样地有力,面貌是那样地英俊,灵魂是那样地高贵,世界上再没有更加宝贵、更加使人迷恋的东西了。”
同样是这个多事年头的除夕之夜,小伙伴们结伴游街卖懒,区桃与周炳情意绵绵,区桃眼中的周炳是这样的——“在区桃的眼睛里,也没有马路,也没有灯光,也没有人群,只有周炳那张宽大强壮的脸,那对喷射出光辉和热力的圆眼睛,那只自信而粗野的高鼻子,这几样东西配合得又俊,又美,又四称,又得人爱,又都坚硬得和石头造成的一般。”
1926年,周炳19岁,9月底的时候参加北伐战争的周炳和省港罢工工人运输大队一起回到广州,书中写道,“他整个地变黑了,变高了,也变瘦了。头发剃光,整个头部显得小了,但是胸部和两肩显得更加雄壮,两只眼睛闪闪发光,说话也更加显得有风趣”。此时的周炳已显成熟之美,陈文婷“看见周炳越过越‘成整’,越过越像个大人,像个英伟的美男子,甚至仿佛嘴唇上都长出胡须来了,一想起他,就心跳,害怕。可是越心跳,害怕,却越想看见他”,这种魅力让陈文婷更加魂不守舍。哪怕周炳对区桃的思念,也让陈文婷觉得“他这个人拿真心对人”“他这个人醇厚刚勇——总之,是越发可爱。更不要说他长得一天比一天更漂亮,更像个成年男子,使她更加着迷了!”
1927年,20岁的周炳参加了广州起义,当他作为起义武装司令部的通讯员,以极大的热情不知疲倦地全广州飞奔,“骑在自行车上,满城地跑”“精力饱满地跑着,不停地跑着”时,作者又不失时机地通过张太雷的司机陈能之口,发出这样的赞叹:“唉,说实在的,你在一万个人之中,也找不到一个这样雄壮,又这样漂亮的男人!”
而这样一个美男子,却是以一个憨直的性格形象出现的。书中开篇用了五个章节的篇幅,耐心地、津津有味地讲述这个“长得很俊的傻孩子”怎样把一件件事做糟做砸。用周炳父亲周铁的话说,就是“阿炳这孩子傻里傻气,又蠢又笨,打铁不成,当鞋匠也不成;做买卖不成,放牛也不成”。用官塘街这一带的住户的话说,周炳“是一个真正的戆大”。陈文雄很早就评价说他“只有漂亮的脸孔,没有头脑,没有灵魂”。后来在省港大罢工期间评价周炳:“是一个戆直的人。戆直的人往往就是一条心!共产党最喜欢这种头脑简单的材料了。对于我们这种有点头脑的人,共产党就一筹莫展。”再往后当着陈文婷的面在信中谈论《共产党宣言》的周炳是“一个典型的傻瓜!”
书中所有的人物当中,其实最熟悉、最了解、最能洞察周炳并且给出最准确评价的人,不是区桃,不是陈文雄,也不是任何一个长辈亲戚,恰恰是陈文婷,陈文婷对周炳的感觉是“戆”“直”“痴”“傻”“醇厚刚勇”,并且天才地把周炳跟《红楼梦》中的贾宝玉做对比,“周炳这个人真有一股子痴心傻气,很像《红楼梦》里面的贾宝玉,怪不得大家都爱他”。她听周炳说全世界都找不出区桃那样的人,自然是很不悦,不服气,她对区桃的评价也是准确极了——“区桃顶多算个晴雯,有什么了不起!就是不算晴雯,算个黛玉,又值得什么?反正算不上宝钗。宝钗的角色,该着我来演!”即便区桃算是晴雯、黛玉,也全都是红颜薄命,只有她本人配得上宝钗的富贵和好命。
将书中人物关系设定为某种意义上的《红楼梦》式的原型,似乎也是作者的本意。错综复杂的姨表关系、姑表关系,种种表兄表妹表姐表弟之间的爱情,最是得了《红楼梦》人物关系的真传,陈何两大豪门中的家庭故事包括社会网络也有了几分《红楼梦》中的荣国府宁国府的架势。三家巷中的周家与陈何周两家当然是不可比的,反而扯动着陈何两家的神经,并对两家的好日子产生了冲击。只是,作者有意避开了巴金《家》模式,把革命者不再安排在高门大族中,而是让革命者来自市井民间最普通的家庭,让颇有几分“贾宝玉”性格的人物生在一个豪门大族的穷亲戚家,这就有了几分戏剧性。
这种戏剧性,可能出于作者的某种探索,他想看一看,想推导一下,如果,贾宝玉性格的憨直之人,生在民国时期广州的平民之家,会呈现怎样的成长逻辑?这种试验,当然是放在一种比较稳妥的生长环境中进行的,周家日子尽管比较拮据,但周铁是老铁匠,远近闻名,收入稳定;大儿子周金在兵工厂上班,两人的收入足以养家糊口,还能供周炳的哥哥周榕、姐姐周泉上学,只是再供周炳上学才没有保障,但这是相比较而言的,日常生活一日三餐其实并无问题的。这样的家庭条件,才有了周炳先后进剪刀铺学打铁、送人做养子、跟人学鞋匠、做药店伙计,以及给人放牛这样的历练,但这种种的经历都没有持续下去,回到家中也并没有影响家庭的生活,周炳照样可以在无所事事中消磨时光。
从学徒到学徒,从河北到河南,从城里到村里,学这个学那个,从这里到那里,铁匠会做,鞋匠会做,草药会抓,水牛会放,农事粗懂,演戏精通,辍学后又复学,参加这个运动那个运动,从省港大罢工、北伐战争、广州起义,他的成长过程中的种种遭际,倒是真的让他进入了社会、民间、民众,无所不见,无所不遇,无所不会,反而成了他接触社会融入时代的一种便利,而不至于像陈文雄等这批学生那样视野狭窄圈子固定,他具有更阔广的时代视野,也拥有了若干出生城市底层包括乡下人群的伙伴朋友。他反而更像是时代之子,历史见证人,现场当事人,而绝不是局外人。
以周炳的“宝玉”之资,以他的憨直痴傻,以他的忠勇果敢,他竟然成了进入了国民革命的历史叙事,进入了广州现代化历程的叙事,进入了共和国的叙事,不能不说是个奇迹。当然,买办家庭的陈文雄也进入了历史,地主官僚家庭的何守仁也进入了历史,但他们的进入是以顺应的方式,忠实地维护捍卫了他们的家庭背景和上流社会的利益关系,并成为新的一代革命与资本、政治的合流者,而不是背叛者,不是叛徒,不是巴金及其笔下觉慧之类的打出原生家庭的革命者。从这个意义上讲,欧阳山笔下的人物,都顺应了他们的出身和本性,他们的本性也更人性,没有拔高,没有理想化,采取了一种平实的、平视的、世俗化的视角加以对待。
所以,作者的最为大胆之处,正是分别塑造了周炳、陈文雄、何守仁这三个各自遵守成长逻辑和思想发展逻辑的年轻人形象,陈文雄、何守仁本来最可以成为贾宝玉,成为觉慧,从原生家庭打出来,完成激动人心的革命事迹——但作者却让他们两人规规矩矩本本分分作为守成者、保守者、同流合污者,而把贾宝玉这个原型的功能赋予了平民家庭的周炳。由此带来的冒险就是可能这个周炳的发展逻辑就容易陷入性格的难以典型化(不是“典型环境中典型人物”之“典型”意义上的“非典型化”)。这个后果自是作者早已预见的,也是不可避免的,是当然的也是必然的代价。这涉及现实主义理论的典型论问题。后文另有讨论。
所以,我们在书中看到,这个周炳,其实并非一个启蒙觉醒者的存在,也并非一个阶级觉醒者的存在,周炳就是周炳,他只是由着自己的本性一路奔跑,哪怕跑到最后,他还是他,没有长成别人期待的样子。
02
多有论者将《三家巷》归入“成长小说”的范畴。成长小说亦称启蒙小说(novel ofinitiation),最初源于德国,是西方近代文学中颇重要也常见的一个类型,歌德的《威廉迈斯特的漫游时代》被认为是这一小说类型的原始模型。这类小说展现的是主角(几乎清一色为男性,那年头女性好像不被视为有成长启蒙的可能)自幼年或少年至成年、自天真无知至成熟世故的历练过程:或许进入社会吃亏吃苦而逐渐明白世途艰难人心险恶,或许经历某个或某些重大事件而使人生有所领悟有所改变;而在这番长大成人的领悟和改变完成之际,故事亦到达(圆满的,或虽不圆满但尚称释然的)尾声。从这个意义上,创作于十七年时期的《青春之歌》等当属这样的类型。
《三家巷》有这样的痕迹,或者可以说,作者也有这样的初衷,但实际上达到的效果却勉为其难,或者说并未能完成。《三家巷》中,周炳的精神主体性一直并未能得到充分而积极的建构,他似乎更多是处于一种逆反式的与被动式的成长叙事中,而且主人公的成长极为晚熟,或者说谈不上成熟。巨型历史时段和事件对人物产生着影响和改变,但日常生活的伦理秩序也对人物的成长产生一定的约束和制约,这样一来,人物的性格发展反而就出现了一种复杂性和迟钝性、延缓性,而不是常规革命现实主义小说或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小说通常展示的改变的“革命性”和“爆发性”,从第一卷《三家巷》直到最后一卷《万年青》,周炳的成长最后结束了,但这种结束,仍然不是一种完成,而是一种斑驳而且拼接的状态——正如广州解放后,三家巷小伙伴中硕果仅存的陈文婕对她的丈夫一直坚持科学救国的李民天所说的,“你看阿炳这个人,从小就有那么一股劲儿。那时候他是一个傻子,现在看起来,他仍然是一个傻子!”
《一代风流》二至五卷中的周炳性格形象的发展轨迹放下不表,不在本文论说的范围,继续只说《三家巷》中的周炳的“成长”——有成长吗?无疑,有成长,他渐渐长成了一个伟男子,渐渐融入了火热的国民革命和党派政治的纷争,渐渐进入了共产革命的叙事。不过,就他的性格发展来讲,我们看到的周炳似乎仍是一根筋地任着性子长大,当然他似是天生的手艺人,生存技艺上手很快,打铁有打铁样,制鞋有制鞋样,农事有农事样,甚至天赋异禀,颇有几分演戏才华,像是无师自通,也交了方方面面一些底层朋友,所谓成熟不成熟,对他来讲是不太看得出来的。而最重要的,故事情节发展的动力,其实也不是他的做工和上学,不是他的政治事件的参与,而主要是源自前面所说的他的美貌和讨人喜欢,凭借的更多的是好运气。比如,如果不是因为美貌,他不会与区桃、陈文婷乃至第二卷中明写的陈文英发生情感瓜葛纠缠,第一卷的情节发展也就削弱了动力或者动力几无。他做这做那,很多时候并无一个鲜活生动灵动的面貌,更像是一个工具、一个道具、一个观念、一个理念,被动地在时代的汪洋中漂流沉浮。作品似乎做实了要对这个理念化的人物进行可以乌托邦一般的安排,进行革命语境中的想象试验一个憨人,一个浑人,一个貌美手巧、会演戏、为女人喜爱的现代中国的贾宝玉,是怎样走上革命道路并成为现代中国的第一代新人的。
在跟其他人物进行比较的意义上,我们断言周炳既缺乏典型性,也缺乏足够的个性化,不能说是圆形人物,倒更有几分扁平化的色彩——扁平化又有什么不好呢?在这个作品中,反而是周炳的被动化、非主体性、非强大的意志力、非“精神奴役创伤”与非“主观战斗精神”,才成就了作品中年轻人群像的生动真实,写出了民国革命时期广州最真实的众生相,描摹了现代中国革命中心最真切的历史瞬间,也刻骨呈现了在历史的洪流中的人的卑微与无力——人成了历史的人质。
谁能逃出历史的操纵与命运的拨弄呢?谁能具备超越历史局限的先知先觉呢?周炳不能,不同道路方向、不同党派选择、不同救国方案的追随者周金、陈文雄、何守仁、张子雄、李民魁、李民天、陈文英、陈文娣、陈文婕、周泉,都不能。走哪一条救国救民的道路,很多时候像是掷色子撞大运。书中前半部,在欧阳山其实不掩饰对这帮年轻人的喜爱和理解同情,在盟誓、换帖等章节里,他塑造了一群对新中国未来充满信心、幻想、立竿见影地改变的青年人形象,他们如此青春,如此热血,如此激情,他们开出来一个又一个的疗治中国痼疾,让其走向繁荣富强的救国药方,他们也一次又一次地进行辩论。他们的情绪是昂扬的,语言是诗意的,思想是全新的,表达也是全新的,亦新亦旧的一代曾经比将近一百年后的我们更西化更罗曼蒂克,自然更有担当更革命更敢于舍生忘死。
革命!是的,革命是为当时的社会风潮、时代主流、青年方向。彼时的广州,彼时的中国,彼时的欧洲,彼时的世界,全球性的向左转,劳工神圣、反帝爱国、苏俄导向的“革命”大潮风起云涌,如火如荼。全球同此凉热,广州成为以第一次国共合作为标志的国民革命中心,是革命的大本营、“革命策源地”。国共两党一度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即使是国民党之中,左派也占据着话语权。鲁迅也是因为收到“革命”的吸引和召唤,于1927年1月18日到达广州,任职中山大学文学系主任兼教务主任。欧阳山也正是在鲁迅关照下进入文学系做旁听生,并参加了1927年3月14日在当时中大附近惠东楼二楼太白厅(今越秀南路一八六号东如茶楼内)举行的“南中国文学会”成立大会座谈会。欧阳山在《光明的探索》一文中有专门介绍。
1926年秋冬之间国共合作的北伐战争节节胜利,让鲁迅充满憧憬,感奋“情形很好”“欢喜非常”“极快人意”,到1927 年年初,他由厦门大学入粤之时,他感觉此时的广州已经发生了变化,或者说耳闻不如目见,他在中山大学学生会为他举办的欢迎会上发表演说,就指出了广州政治形势的危机 “我觉得广州还是旧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形。说是‘革命’,就像满街红布标语中用白粉写的字——‘红中夹白’,这种‘革命’真使人有点害怕……”“广州地方实在太沉寂了”。初到广州的鲁迅判断对了形势,但开出的药方却是继续为“革命”鼓与呼,为“革命”加薪助燃、添柴加火,在中山大学开学典礼上作《读书与革命》的讲演,写《中山大学开学致语》等文章,鼓励在校学生“须有奋发革命的精神,增加革命的才绪,兼顾革命的魄力的力量”,否则,革命的后方便成为懒人享福的地方。当然,鲁迅所言的“革命”其实是五四精神的延续与延伸,并不仅仅是现实层面的反帝反军阀反殖民反买办反地主,而更多着眼于对旧制度、就习惯、旧思想的革命,呼吁青年学生“向他们开火”“向他们进攻”,他没有预见到政党政治的残酷性和你死我活。鲁迅来到广州不过四个月,国共迅即破裂,清党事起,“四一五”大屠杀发生,据当时报载,当天逮捕2400多人。鲁迅后来反省自己对“革命”残酷性的认识不足,他痛悔自己曾经的鼓吹革命,何尝不是做了帮凶他在写于1927年9月4日的《答有恒先生》一文中,承认自己大革命失败以后沉默了,“大原因之一”是感到了“恐怖”,“从来没有经验过的‘恐怖’”,也痛恨自己在“吃人的筵宴”中,“我自己也帮助着排筵宴”。进而,他在20天后的9月24日所写的著名的《小杂感》中,更愤激地发出对以“革命”之名各种暴行的控诉:“革命,反革命,不革命。革命的被杀于反革命的。反革命的被杀于革命的。不革命的或当作革命的而被杀于反革命的,或当作反革命的而被杀于革命的,或并不当作什么而被杀于革命的或反革命的。革命,革革命,革革革命,革革……”
还是在《答有恒先生》中,鲁迅也表达了自己对青年这个阶层的终极认知,“我在广东,就目睹了同时青年,而分成两大阵营,或则投书告密,或则助官捕人的事实!我的思路因此轰毁,后来便时常用了怀疑的眼光去看青年,不再无条件的敬畏”。
无论是对革命阵营分裂导致清党的残酷性,还是当时青年走向分化,欧阳山《三家巷》中都有具体描写,鲁迅在广州不到1年,但他留下的文字,却为这部作品做了令人信服的例证,或者一定程度上成为文史之间的一种互文。同时也让人感觉,欧阳山作为历史当事人,作为鲁迅的学生,鲁迅先生的影响其实是深刻的。鲁迅的精神资源,他的不妥协不中庸,他的爱憎分明,他的对于文学功用的理解和对“革命文学”口号的有所保留,对欧阳山都产生了影响,让他并没有把《三家巷》这样一部史诗题材写成一种传声筒、一种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流行模式,而是让我们看到了十七年文学另外一种方向,另外一个传承——尽管这样的方向并未成为主流,所以今天读来才格外可贵,上溯广东文学、岭南文派、南中国写作的范式,才有了一种可资凭借和言说的现代的源头活水。
在当时的革命叙事中,作品写出了三家巷中的小伙伴们置身时代洪流中的应激反应,他们的表现、思考、争论、挣扎,他们的选择、分化,他们新生、沉沦或者自救、自救的努力,再也生动不过地为现代革命与地方历史做了一份文学的旁注:既是宏大叙事的,也是民间叙事的;既是革命叙事的,也是日常叙事的。在时代的激响为主流声音的同时,欧阳山写出来一种众声喧哗。书中安排了若干场合的对手戏、对话场、对辩局,无论是父辈陈万利与何应元时不时交换时局的意见,还是陈文雄与何守仁时不时交流并发表对形势走向的分析,都是书中精彩的部分,四人的身份、性格、性情、口吻、神态全都栩栩生动,惟妙惟肖,最重要的是通过这四个通天人物的信息交流与判断互动,高度概括性却又全面客观地从买办和地主官僚这两个社会阶层、两代人的口中,比较真实地还原了当时若干重大事件的动态。最难能可贵的,还有欧阳山遵循客观公正、实事求是的“真实”观,不对人物做臧否渲染道德评断,让我们看到了有血有肉丰满立体的历史人物形象,而不是被十七年文学及其后一段时期普遍脸谱化丑化的人物形象。
03
如前所述,作者对周炳形象的塑造,采取了自由放纵的态度,任其自由发展,按照恍如贾宝玉的性格逻辑,让其进入民间社会进入城市空间任性游荡,如同瓦尔特本雅明对波德莱尔笔下一些人物的精辟概括:“游手好闲者”(flaneur)(张旭东译为“游逛者”,刘北成、王涌都译为“闲逛者”)。“人群的游手好闲者在他漫游到很晚的时候,便停步在某个仍有很多顾客的百货商店前。”在题为《波德莱尔笔下的第二帝国的巴黎》的精彩评论中,本雅明这样写道,“他像熟门熟路的人那样转来转去。……市场是游手好闲者的最后一个场所。如果街道一开始就是他的室内,那么现在室内就成了街道。现在他在商品的迷宫里漫步穿行,就像他从前在城市这个迷宫里一样。”
游手好闲者或游荡者或闲逛者是本雅明偏爱的形象,不仅波德莱尔,他自己无疑也是。本雅明把自己划分为与波德莱尔同一类的人,只不过同为游手好闲者,两者的差异是明显的:波德莱尔走马观花地四处张看,试图发现一切使其震惊或者惊颤(schockerfahrung)的东西,而本雅明则始终有其关注的东西,这些东西包括:内阳台、胜利纪念碑、蹄尔苑林、动物园、农贸市场、西洋景,这些是属于1900年前后柏林的童年的;拱门街、西洋景(又是西洋景)、世界博览、豪斯曼的城市理想,这些是属于19世纪的巴黎的;以及儿童读物、疯子写的书、袖珍的玩具雪景、堆满藏书的居室,还有“微雕在两颗麦粒上的完整的以色列颂诗”,带着十足的伤感的气质。
是的,厌倦,惊颤,以及伤感,是为现代主义的通症。波德莱尔的巴黎、瓦尔特本雅明的柏林,以及布尔加科夫的莫斯科、卡佛的亚历山大港、奥尔罕帕慕克的伊斯坦布尔、张爱玲的香港和乔伊斯的都柏林,都写出了对城市的痴迷,城市的孤独,城市的乡愁,写出来现代性的感受,他们的作品传递着敬慕、排斥、恐惧等混合的情感,而最终,除了他们讲述的城市,他们无处可栖,无处可去。都市经验才是他们,也是作为人类的终极故事。
《三家巷》电影连环画
《三家巷》中多处写到了周炳的闲逛,闲逛时候他眼中的广州城。小说上来第一句,就点出来广州之名:“公历一千八百九十年,那时候还是前清光绪年间。铁匠周大和他老婆,带着一个儿子,搬到广州市三家巷来住。”接下来书中还有159处写到广州,如“广州城里和西关的热闹繁盛街道”“在广州,每年清明前后,都要刮一场风”“广州人是把珠江叫作海的”“不消说,整条三家巷是属于他们的,就是整个广州市,整个中国,哪怕说大一点,整个世界,都是属于他们的了”“周炳看见陈文雄挥动起他那两只特别长的胳膊,沉着有力地说:‘这就是为什么人才那样可贵!为什么青春那样可贵!咱们有能力,有青春,有朝气,那是锐不可当,无坚不摧的!咱们看三十年之后吧!到了一千九百五十一年,也就是到了后半个二十世纪,那时候,三家巷,官塘街,惠爱路,整个广州,中国,世界,都会变样子的!……’”“在那个时候的广州,这样的谈话已经成为一种十分流行的风气了”“按照周炳的想法,也是当时几乎每个广州人的想法,参加省港大罢工的工人就是世界上真正的主宰”“每一个广州人恐怕到现在还能够回忆起来,在从一千九百二十五年八月二十日到一千九百二十六年三月二十日这七个月里面,他们经历了一次多么严重的精神上的混乱”“全广州的人几乎都看见了他俩”(陈文雄和周泉举行的文明结婚)“这时候,全广州市都在白云山脚下睡熟了,什么声音都没有,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几声鸡啼”“一直到九月底,周炳才和省港罢工工人运输大队一起回到广州”“随后他就离开第一公园,在广州市的街道上毫无目的地闲荡了一个多钟头,到太阳偏了西才回家”等。
介绍三家巷,是说“这条小巷子大约有十丈长,两丈来宽,看来不怎么像一条街道,却有点像人家大宅子里面的一个大院落。它位置在广州城的西北角上,北头不通,南头折向东,可以通出去官塘街,是一条地势低洼,还算干净整洁的浅巷子。巷子的三面是别人的后墙,沿着墙根摆着许多长长的白麻石凳子,东北角上,长着一棵高大的枇杷树。这儿的大门一列朝东,住着何、陈、周三姓人家。从官塘街走进巷子的南头,迎面第一家的就是何家,是门面最宽敞,三边过、三进深,后面带花园,人们叫作‘古老大屋’的旧式建筑物。水磨青砖高墙,学士门口,黑漆大门,酸枝‘趟栊’,红木雕花矮门,白石门框台阶;墙头近屋檐的地方,画着二十四孝图,图画前面挂着灯笼、铁马,十分气派”。
写到声援省港大罢工广州示威大游行的队伍,说“他们来自广州城的各个角落,有工人,有商人,更多的还是学生”“它没有别的声音,也没有别的指望,只有仇恨和愤怒的吼叫,像打雷似的在广州的上空盘旋着,轰鸣着,震荡得白云山摇摇晃晃,震荡得伦敦、华盛顿、东京、巴黎同样地摇摇晃晃”。
写到广州的风俗,五月五端午节雄黄朱砂点“王”字;七月初六乞巧拜七姐,姑娘们摆出巧物来任人观赏任人品评;写到除夕卖懒:
区桃、区细、区卓、陈文婕、陈文婷、何守义、何守礼、周炳这八个少年人一直在附近的横街窄巷里游逛卖懒,谈谈笑笑,越走越带劲儿。年纪最小的是区卓跟何守礼,一个十一岁,一个才八岁,他们一路走一路唱:“卖懒,卖懒,卖到年三十晚。人懒我不懒!”家家户户都敞开大门,划拳喝酒。门外贴着崭新对联,堂屋摆着拜神桌子,桌上供着鸡鸭鱼肉,香烛酒水。到处都充满香味,油味酒味,在这些温暖迷人的气味中间,又流窜着一阵阵的烟雾,一阵阵的笑语和欢声。
还写到人日短足旅行,选出最美丽的姑娘做“人日皇后”;写到正月十五元宵节亲戚拜年;等等。
除夕之夜,周炳、区桃成功躲开同行卖懒的小伙伴单独行动时,“他们从大东门拐出东堤,沿着珠江堤岸走到西堤,又从那里拐进西关。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把这广州城绕着走了一圈。到了花市,那里灯光灿烂,人山人海。桃花、吊钟、水仙、蜡梅、菊花、剑兰、山茶、芍药,十几条街道的两旁都摆满了。人们只能一个挨着一个走,笑语喧声,非常热闹”。
广州的气候,书中这样写:“台风一来,秋高气爽的南国就变成一个阴阴沉沉的愁惨世界。鲜明艳丽的太阳叫横暴的雨点淋湿了,溶化了,不知掉到什么地方去了。风像一种恐怖的音乐,整天不停地奏着。花草仆倒在地上。树木狂怒地摇摆着,互相揪着,扭着,骂着,吵嚷不休。满天的黑云像妖魔一般在空中奔跑,使唤雷、电和石头似的雨点互相攻击。它们慢慢去远了,把广州的光明和温暖都带走了,但从白云山后面,另外又有些更沉重、更可怕的,一卷卷、一团团的黑云追赶上来。”
当陈文雄与周泉坐了舢板,顺着弯弯曲曲的水道,向珠江的江面上划去时,他们看到的是两岸茂盛的荔枝树,刚熟的荔枝一挂一挂地下垂着,“那水中的倒影漂亮极了,就像有无数千、无数万颗鲜红的宝石浸在水里的一样”。
当陈文雄、周泉、周炳、陈文婷登上白云山远眺时,“从高处望下去,可以望到很远很远的所在。有几十万人在那里忙碌奔走,在那里力竭声嘶地吵吵嚷嚷的省城,如今却驯服宁静,不像包藏着什么险恶的风云。珠江围绕着大地,像一根银线一样,寒光闪闪”。
周家三兄弟逃难之夜,他们路过之处,“人家都关上了大门,小铺子都显得冷清清的,每一盏街灯距离那样远,又都是那样昏暗无光,好像整个广州城都叫那黑色的怪物吞到肚子里面去了。他们出了长堤,朝西拐,一直走到黄沙火车站,又回头朝东走,一直走到大沙头,只是在珠江边上徘徊,浑找不到归宿”。
周炳躲在舅舅家的中药铺后院,“他望着那广州,想起那广州城里面的甜蜜的往事,想起陈文娣和他在一只大轮船的甲板上,心贴着心地站着,一道向上海冲去的情景,禁不住感慨万分。忽然一阵腥风夹着雨点从广州那边吹了过来”、“但是在他的对面不远,那珠江北岸的广州城,如今正在过着怎样的生活呢,他却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参加广州起义,“周炳仆倒在地上,微微抬起头望望天空。这时候,天空明亮皎洁,月色很好。爆裂的枪声和子弹的啸鸣在广州的上空震荡着,回旋不停。闪闪的火光此起彼伏地从四面八方冲上云霄”。起义胜利,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巨人的诞生,“这个巨人的头枕着白云山,两脚浸在珠江的水里,两只手抱着整个广州城,好像抱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玩具一样,在微微发笑。他想,谁要想推开这个巨人,把广州城从他的手中抢走,那不过是一种可悲的妄想。他又想,从今天起,一切坏的东西都要灭亡,一切好的东西都要生长起来”。
参加观音山防御战,周炳一次又一次地在战斗空隙里打量着这座生他养他的城市,仿佛像是跟广州不舍的告别。对广州的端详,第一次是他“信步走到山顶一块草坪的南沿,把广州全城迅速地瞟了一眼。广州城好像一群黑羊似地卧在他的脚底下,灯光稀少,寂静无声”。很快他又再一次更仔细地远望:
想把整个广州城再仔细看上一遍。刚才只不过匆匆忙忙地把那将他养育大了的城池看了那么一眼,而在这冰凉的、黑沉沉的冬夜里,从观音山顶俯瞰自己的可爱的、美丽的家乡,在他也还只是第一遭。他记不清楚刚才自己是否看见了那从小就非常熟悉的花塔,那砖砌的、上面长着小树的光塔,那像两个圆锥似地、一直插上天空的天主教堂“石室”,那巨大的方形建筑物大新公司和亚洲酒店,还有那白茫茫、一年四季都闪着银光的珠江。这一切,如今都想重新仔仔细细地再看上一遍。
周炳幸运逃过了大追捕,乘坐“苏州号”轮船奔赴上海,给表姐陈文英家孩子做粤语老师。船“经过了香港、汕头、厦门,贡隆、贡隆地摇摆着笨重的尾巴,向着上海游去”,周炳“很不宁静地望着那波涛汹涌的茫茫大海”,心里“叫痛苦、寂寞和悲愤缠绕着,挣不脱身”,但想到以上海之大,“他可以好好地去见见世面,也不枉人生一世”,“觉着自己又有了希望,又有了前程,浑身也充满了劲头”。本卷最后,周炳怀着期望,对广州告别:“对着广阔无边的海洋叫嚷道:‘再见了!可爱的家乡呵!’”
从起笔写到周炳的爷爷搬到广州的三家巷来住,到第一卷结束周炳逃亡离开广州,完成了一个闭环,从晚晴到民国,从爷爷到孙子。至于后面发生的故事,作为广州叙事,就不在本文论述的范围之内了。这广州叙事,广州情感,既是作品中的主人公的,也是作者的,既是当时体验的,也是历史经验的,既是即时的,也是乡愁的。作品笔下的广州,就成了一座世俗的城市,民俗的城市,市民的城市,市井的城市,物质的城市,土洋混杂的城市,活色生香的城市,饮食男女的城市,闲逛者的城市,革命者的城市,暗流涌动的城市,众声喧哗的城市,政治力量合纵连横的城市,背叛的城市,吃人的城市,英雄的城市——现代中国样本的城市,或者说现代广州生成期的城市。是残酷的历史洪流之中众生的生存图景,是人在历史中的人质一样的无能为力或前赴后继呼号挣扎,也是不变的人性在历史无情之中的生生死死爱恨情仇。终于,人性浮现了出来,超越了历史。
04
是的,人性超越了历史,人物活在了当下。
人是历史的主人。人是城市的主人。没有现代人,广州不成为广州;没有现代国民革命,中国不成为中国。这部书的价值,正在于力透纸背地写出了这段历史中芸芸众生的一条街巷中一群人物的命运谁都不是配角,谁都不是旁观者,人人都是当事人、主人公。
历史地看,或者站在今天的角度来看,三家巷里的人物,我们还能记住谁呢?周炳,其实反而渐渐模糊了。除了他的相貌不凡和性格憨直,我们还能记住他什么呢?我们能记住的,是因他而越发生动的区桃的美及其毁灭的悲剧,陈文婷的个性及三家巷觉醒者的现代性的挣扎,以及陈文雄及其所代表的历史的理性。
本雅明在《论历史哲学》中这样评价他所喜欢的克利的《新天使》:“这就是人们所画的历史的天使。他的脸对着过去。在一连串事件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地方,他看到的只是一场灾难,残骸碎片摞着残骸碎片,抛在他的面前。天使想停下来,唤醒死去的人,把已经撞得粉碎的世界粘在一起。但是一阵狂风从天堂吹来;这场风如此猛烈地吹开他的翅膀,以致天使再不能合拢他的翅膀。这阵狂风不可抗拒地把他刮向他背对着的未来,而他面前的废墟越堆越高。我们称为进步的就是这场风暴。”
1950年1月,欧阳山任广州市军管会文教接管委员会文艺处处长
历史的天使,是的,五卷终篇,周炳是,胡杏是,何守礼是,陈文婕、李民天也是,幸存者都是。自然作者也是。作者甚至可能是周炳的影子或者一定程度上的原型之一。他们都是历史的天使,主体,主人,胜利者。但他们何尝不可能是这样一个被暴风吹倒吹翻吹得只能倒走者?1949年不是,不意味着17年间不是,不意味着1966年后不是。所以,1951年的欧阳山写下来这样一部对于时代废墟的凝视,也信心满满地写下了一部对于历史必然性的想象。但他不会想到,他终将被狂风吹得身不由己地向前移动,只能把全部的目光投注在过去,全卷的终稿,却要等到30年后。欧阳山终于也成为一个倒走的闲逛者形象,如果他也感到痛楚的话,他的痛楚都来自于可疑的历史关系:时代的边缘也依然处在时代之中,任何想跳出时代的企图都是暧昧而又徒劳的。
终于,他为我们留下了这样一部其实矛盾而且充满缝隙的作品。我们模糊了血痕,却记住了广州,记住了美,记住了青春,记住了三家巷这条巷子。
评论家朱伟在《入广州记》中说,“第―次走进广州在60年代,那是欧阳山《三家巷》里的广州。关于潮湿的广州的最早记忆大约来自蒙蒙细雨中昏黄路灯下那条长长的巷子,有水洼的青石板路面通向的巷子深处,有一个身穿一身白衣裙的美丽女孩区桃。那一年,区桃消失在小巷深处时只有16岁”。
莫言《童年读书》中也回忆道:
有一次我从同学那里好不容易借到一本《三家巷》,回家后一头钻到堆满麦秸草的牛棚里,正看得入迷,他悄悄地摸进来,一把将书抢走,说:这书有毒,我先看看,帮你批判批判!他把我的《三家巷》揣进怀里跑走了。我好恼怒!但追又追不上他,追上了也打不过他,只能在牛棚里跳着脚骂他。几天后,他将《三家巷》扔给我,说:赶快还了去,这书流氓极了!我当然不会听他的。
我怀着甜蜜的忧伤读《三家巷》,为书里那些小儿女的纯真爱情而痴迷陶醉。旧广州的水汽市声扑面而来,在耳际鼻畔缭绕。一个个人物活灵活现,仿佛就在眼前。当我读到区桃在沙面游行被流弹打死时,趴在麦秸草上低声抽泣起来。我心中那个难过,那种悲痛,难以用语言形容。那时我大概九岁吧?六岁上学,念到三年级的时候。看完《三家巷》,好长一段时间里,我心里怅然若失,无心听课,眼前老是晃动着美丽少女区桃的影子,手不由己地在语文课本的空白处,写满了区桃。
而我,在文章的最后,也仍然闪现着两个人的影子。
一个照例一定是区桃:
这个人就是周炳的同年表姐区桃,穿着碎花白夏布短衫,白夏布长裤,绿油木屐,踏着清脆的步子,走进三家巷来。她的前胸微微挺起,两手匀称地、富于弹性地摆动着,使每个人都想起来,自己也曾有过这么一段美妙的青春。她的刘海细细地垂在前额的正中,像一绺黑色的丝带,白玉般的脸蛋儿泛着天然的轻微的红晕,衬着一头柔软的深黑的头发,格外鲜明。她的鼻子和嘴都是端正而又小巧的,好看得使人惊叹。
她的细长的眼睛是那样天真、那样纯洁地望着这整个的世界,哪怕有什么肮脏的东西,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她一定也不曾看见。黑夜看见她来,赶快让开了路;墙头的电灯却照耀得更加光明。
一个是陈文婷:
陈文婷说:“我就是要这样的。你爱我,就得服从我。你爱我,整个就得属于我所有。你爱我,你就应该只对我一个人表示忠诚!”周炳觉着不是受到宠爱,而是受到侮辱。他哂笑地说:“你还说不疯?你是想把一根绳索,一头套住我的脖子,一头系在你的裙带上,把我牵着到处走不是?你把我浑身上下看一看,我像那种裙边狗么?”陈文婷说:“好呀,不拴住你,尽你跟人去逛街,上馆子,半夜回来,黑吗咕咚地笑!”周炳摇头叹息道:“你这不是爱情,是专制。我要对你也这样,你受得了?”陈文婷把头一抬,非常骄傲地说:“我不怕!我就是要对你专制!爱情是粗暴的,野蛮的,是无可理喻的,是绝对自私的!难道爱情不是专制,还是德谟克拉西?”她这里所说的“德谟克拉西”,是民主的意思。周炳斜斜地瞅了她一眼,觉着她小时候是身材苗条的,现在变得又矮又圆了,在这又矮又圆的身躯中间,散发出某种兽性的东西,也是她从前所没有的。
其实,书中人物中最明白最具雄心抱负但也最具悲剧性的陈文雄对周炳看得最准:
何守仁还是吟吟沉沉地说:“照我的看法,倒是把他设法弄到‘惩戒场’去,让他做几天苦工也好。”但是陈文雄不赞成,他坚持他的见解道:“完全不应该那样鲁莽。说实在话,在我们三家巷里,周炳是一个人才,而对于人才来说,任何时候都不应该鲁莽从事。要是有机会,”从这一句话起,他改用英文说下去道:“我打算介绍他一个起码的位置,让他从另外一个开头做起。比方商业,就是一条不平凡的道路。而凭他的性格,他一旦认为什么事情是对的,他就会做得很卓绝。”
作者:于爱成(深圳市作协副主席兼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来源: huaxiamagazine
「走进专精特新小巨人」光刻胶细分龙头破局海外垄断 容大感光国产化渐入佳境 #时报看公司#
编者按:7月27日, 刘鹤副总理出席全国专精特新中小企业高峰论坛,并明确指出,“中小企业好,中国经济才会好”。7月30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指出,“开展补链强链专项行动,发展专精特新中小企业”。为此,证券时报推出“走进专精特新小巨人”的大型系列报道,走进主营业务突出,竞争力强,成长性高,专注于细分市场的中小企业,讲述这些小巨人的大故事。深圳宝安区福宁高新产业园的位置靠近机场。在园区一栋普通的高楼里,没有显著的厂牌,没有炫目的门庭,全球第二、国内最大印制电路板(PCB)感光油墨厂商容大感光的总部就坐落于此。 证券时报“走进专精特新小巨人”大型系列采访团首站走进容大感光,与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黄勇面对面深入交流。
作为市场热捧的光刻胶板块重要标的,容大感光对股价的起起落落始终保持一份平常心。黄勇向记者表示,只有掌握核心技术才能长久发展,公司时刻在对标国际龙头,从优势领域着手,坚持以自主研发,把握电子产业国产化的历史机遇,立志成为国际一流的感光化学材料企业。
坚持自主创新 谨慎拿来主义
当证券时报采访团一行人迈入公司化学实验区,淡淡的油墨味迎面而来,每块窗户玻璃都被黄色贴纸遮挡住,走廊和实验室都笼罩在魔幻的黄光氛围中;透过走廊的玻璃望去,实验室里研究员倒腾着各类化学器皿,刻蚀、检测等设备仪器轻微轰鸣着。
“光刻胶是感光化学产品,对紫外线特别敏感,所以实验室只能用黄光源。”黄勇说。
从原理上讲,光刻胶就是在光照下发生化学反应,利用溶解度的变化将光学的信号转化为化学信号,通过曝光、显影、刻蚀等一系列步骤实现电子电路从掩模板转移到基片上,电路板制作过程需要至少三种不同的光刻胶。 根据分辨率和基片材质的差别,光刻胶可以分为PCB 光刻胶、面板光刻胶和半导体光刻胶。据IHS预测,2016至2022年光刻胶消费量以年均5%的速度增长,至2022年全球光刻胶市场规模可超过100亿美元。 容大感光主营产品为PCB感光油墨,在业内有将其称呼为PCB光刻胶,包括湿膜光刻胶、光成像阻焊油墨等,同属于感光高分子电化学材料,通常产品分辨率等工艺要求相对较低;在PCB产值中油墨成本占比较小,约为2%,在中国大陆PCB感光油墨的市场总规模大约40亿元。 “这些感光化学品在电子产品的作用就像炒菜放的盐,不能不放,但也不能多放。”黄勇说。然而,就在这个细分市场,长期由日本太阳油墨等企业垄断。容大感光作为国内首批PCB油墨企业之一,经历了行业由外企全部高价垄断,到产品逐个突破技术封锁、打开市场的过程。 回顾发展历程,相比多数同行采取直接购买油墨配方,容大感光选择了更艰难的自主研发路径,全面掌握油墨配方与生产工艺。容大感光曾经有机会第一时间买下某外资企业配方,掌握当时还是技术空白的PCB感光阻焊油墨配方,但公司反复权衡,还是下决心自主研发。 “买人家的东西,核心技术很难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黄勇表示,因为产品都要升级换代,单纯购买了配方,后续一旦出现问题,就很难去溯源和改善。因为针对客户的不同型号的产品,油墨也需要相应调整和更新,所以定制化程度较高。 如今,容大感光掌握PCB感光油墨、光刻胶等产品的核心配方技术,已经成为国内生产 PCB 感光油墨产品品种最为齐全的企业之一,入列国内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行列。 伴随着中国大陆印制电路板产业发展壮大,占据全球80%的产量规模,中国本土PCB油墨企业迅速崛起。容大感光在全球PCB感光阻焊油墨市场份额占比从上市时大约7%,逐步提升至2020年13%,位居全球第二。在客户层面,公司已经与下游PCB厂商形成了深度绑定,客户基本涵盖了A股全部PCB上市公司。去年,容大感光实现净利润5683万元,同比增长约五成;其中, PCB感光油墨实现销售额5亿元,同比增长约20%。
下一步,公司计划逐步扩大在高端产品以及外资市场份额。有机构分析,2020年全球PCB产业产值达到652亿美元,未来5G商业化、人工智能、云计算等技术发展趋势下,PCB市场将向高密度、高精度和多层化趋势发展,将进一步拉升 PCB光刻胶的质量和需求。
产品升级 破局中高端外企垄断
随着国产PCB感光油墨不断成熟并投入市场,此前一些由外企垄断的类型产品价格开始大幅下降。黄勇举了感光线路油墨的例子,2000年容大感光推出该产品时,日本同款产品售价达到200至300元/公斤,如今的售价大约降到当初价格的1/10。这为国产PCB厂商带来成本的大幅下降,也导致传统PCB油墨市场竞争激烈加剧,利润承压,向高端化的油墨产品进阶成为迫切需求。
容大感光将目光投向了感光干膜。据统计,该产品市场需求量是传统油墨产品需求量的2倍以上,但长期以来,国内市场90%的需求都依赖进口。目前有少数几家公司进行国产化,但主要集中在中低端产品,占比约10%,高端还是由日本日立和美国杜邦等少数几家国际巨头垄断。 通过持续技术积累与储备,容大已经可以做到可平行替代日企主要感光干膜产品,并已通过验证,实现销售。另外,在汽车板、IC载板、软板等领域的PCB感光油墨产品,容大也已经通过厂商测试,步入量产化阶段。 “在我们看来,感光干膜领域中国大陆可替代的市场空间还有90%,平板显示的光刻胶还有95%以上,而半导体的光刻胶应该是99%。”黄勇表示。从产业发展情况来看,经过近20年的发展,中国显示产业已经从跟跑变为领跑,去年中国新型显示产业直接营收达4460亿元,产业规模位居全球第一;晶圆代工也步入扩产潮,势必带动平板显示和半导体光刻胶的用量。 据黄勇测算,中国大陆的平板显示领域光刻胶的市场规模约150亿元,按照进口价格计算,半导体光刻胶约是20-30亿元。不过,平板显示与半导体行业面临着比PCB行业更艰难的客户导入问题。华创证券研究指出,当前中高端光刻胶国产化率仅为10%。半导体用光刻胶被日本企业垄断,国内仅实现g线、i线、248nm KrF和193nm ArF国产化,而高端市场EUV光刻胶尚处于早期研发阶段;平板显示用光刻胶,主要产地为日本、韩国和中国台湾;核心资源还是掌握在JSR、信越化学、陶氏化学、Merck 等国际光刻胶巨头手中。另一方面,光刻胶研发投入成本大,研发所需的光刻机动辄上亿元;加上产品验证周期一般需要一至两年,导致光刻胶产业投入回报率低,且客户的短期经济效应不显著。 黄勇建议,国家应该投资设立光刻胶测试平台,专门应用于光刻胶研发,相比各个企业单独采购,使用效率更高,也可以控制成本。 他特别谈到,光刻胶导入平板、半导体客户,面临更大的难度。电路板光刻生产由于并非全程自动化,如果出现问题,中途尚有检测挽救机会,即便造成报废,产生的损失影响也有限。而平板显示的光刻胶如果出现问题,造成的损失成本会更大。比如TFT液晶显示平板8.5代线,生产全程是自动化的,通常中间需要经过四道蚀刻工序,如果任何一道光刻胶出现问题,就可能造成上千万的损失。对于半导体生产线来说,光刻胶出问题带来的报废风险就会更高。2019年,全球晶圆代工龙头台积电就因为陶氏化学的光刻胶出现了问题,导致十多万片晶圆报废,直接损失达5.5亿美元。 “从技术方面,我们至少要九成以上的把握,才会去把光刻胶产品投入去生产,这是容大20多年来都秉持的理念。”黄勇说。 针对行业的这一痛点,国家推出了“首台套”重大技术装备保险补偿机制,支持国产化产品的测试与推广,减轻厂商测试、使用中的成本与风险。 “这个政策挺好,现在保费我们只交30%,国家承担70%;很多企业就愿意给我们测试,如果有报废,保险公司会进行赔付,以前全都是我们自己兜底。”黄勇介绍,公司的TFT液晶显示屏光刻胶已在国内重点厂商上线测试,结果较为理想。 各方合力之下,容大感光的光刻胶产品,已开始贡献业绩,成为公司的第二增长点。2016年上市时,容大感光光刻胶产品产量100吨,销售778万元,到2020年产量245.96吨,销售额2533万元。目前公司成为少数能同时覆盖PCB、平板显示以及半导体光刻胶产品的内地企业。
夯实基础 把握国产化机遇
宏观来看,国产光刻胶迎来历史性机遇。尤其是在地缘政治背景下,中美贸易摩擦升级,华为等企业遭受技术封锁与打压,从终端市场开始倒逼整体产业链,开启了国产化替代进程。
在黄勇看来,当前国产光刻胶迎来更多、更广的发展机遇。以前终端客户不认可,所以国产化产品连测试机会都没有,也就没有进入材料库和使用的机会;现在不少终端客户厂要求供应商双轨制,选择至少一家国产供应商为备选,甚至加大国产化采购比例。 另一方面,新冠疫情下,国外光刻胶工厂生产受阻,加上国际晶圆厂扩产潮,供给缺口短期难以弥补,日本信越化学在今年5月下旬传出向中国大陆晶圆厂限制供货KrF光刻胶的消息。这也被视为国产光刻胶厂商的发展机遇,A股光刻胶概念股闻风起舞,自5月低位以来,板块累计涨幅最高超过105%,期间公司股价也一路走高。 对于市场的热情追捧,黄勇很淡定。他认为,中国发展光刻胶必须正视与日本等国家的差距。以平板显示类光刻胶为例,日本从上世纪50、60年代就开始研究生产,到90年代产品已经过时。“如今越高端的光刻胶产品差距就越大,最大的问题是中国大陆缺乏相关人才。”他说。 为了推进高端半导体显示和芯片用光刻胶系列研发,容大感光不仅在国内积极寻求合作单位,先后与北京师范大学和中科院长春应化所黄埔先进材料研究院展开产学研合作。公司也将目光投向了海外,容大感光在几年前聘请了外籍的技术专家作为光刻胶产品研发的高级技术顾问,提升研发水平,加快了公司的光刻胶产品推向市场的节奏。 另一方面,感光化学材料企业原材料占成本比例较高。今年二季度,由于树脂、光引发剂、溶剂等价格上涨,增加了成本,导致公司上半年净利润增速同比有所回落。 他介绍,这是属于上游周期性波动,而容大已经在基础原材料领域进行深入研究和布局,是国内为数不多掌握光刻胶树脂和感光化合物自主设计和合成等核心技术的企业。目前公司合成树脂所用的材料,基本可以实现产业化,甚至可以通过普通的环氧树脂进行改性,达到PCB板所需要的树脂;另外,公司参股了沃凯珑,布局光引发剂领域。 相比国内不少概念股高频并购光刻胶相关标的,甚至不惜跨界转型,容大感光上市以来却鲜有出手。去年公司首次抛出了“橄榄枝”,以发行股份以及可转债收购交易作价约2亿元同行高仕电研。据介绍,高仕电研主要生产、经营喷墨打印油墨和用于LED铝基电路板感光白油,打破了日本企业在该领域的垄断、与容大产品形成优势互补。2020年高仕电研已经超额完成首年业绩承诺,实现净利润 2827万元。 黄勇说,公司从上市后就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标的,规划横向收购同行,或者投资上游关键原材料厂商,外延并购将是公司未来的战略之一。 面对光刻胶产品逐步打开市场,容大感光当务之急在于扩产。公司在惠东厂区规划有PCB感光油墨的产能为1.8万吨/年,光刻胶产能规划为1050吨/年,已经不能满足经营发展需求。按照最新规划,公司计划在广东省珠海市投资设立全资子公司,注册资本3000万元,旨在围绕公司发展战略规划、扩大生产规模。 黄勇表示,惠东厂区根据当地规划未来将面临搬迁,而且现有产能已经不能满足需求。未来,公司将跟随PCB行业发展,带动PCB感光油墨以及感光干膜产品升级,同时,国产平板产业以及芯片产业的跃进,也将推动相应光刻胶产品创新与量产,不断打开感光化学材料行业增长的“天花板”。
容大感光的四次取舍 围绕着光刻胶这道“卡脖子”门槛,当下国内企业有着不同的策略:有的偏向高强度研发驱动,有的选择重金引入外来技术,有的则选择市场至上策略,逐步攻坚克难,也有的站在国产化的风口,借助资本市场热炒概念,最后却留下一地鸡毛。 容大感光虽然一度因光刻胶概念遭市场热炒,公司始终不为外界的喧哗所动,专注主业,专注研发,致力于提升自己的核心竞争力。公司董事长黄勇娓娓道来的公司创业,让记者印象深刻的是容大感光的四次取舍。 当年,三位技术人员从PCB油墨界“黄埔军校”之称的番禺环球电子厂出来创业时,本来瞄准的是当时高端产品PCB感光线路油墨,结果产品因为技术不成熟被客户退货,试水遭市场“打脸”,只好退回到了当时更为低端也是应用更为普遍的单面板油墨产品,务实开拓市场,攒下创业第一桶金。 虽然因应市场需求和公司生存需要,暂时放弃了相对高端产品,但公司非但没有放弃自主研发,反而更加重视。甚至后来有机会第一时间收购某外资企业,掌握当时在大陆尚且属于先进技术的感光阻焊配方时,公司选择了自主创新。因为在精细化学品行业,仅仅“know what”是走不长久的,只有“know how”掌握核心配方技术与生产工艺,才能不断升级产品,赢得市场。 第二次取舍是在2016年上市前夕,公司砍掉了百家拖欠货款的小客户。按黄勇估算,这100多家客户每年能为公司带来两三千万产值,也可以优化财务报表,但是考虑小作坊模式的经营风险与印制电路板未来的环保风险,公司还是放弃了这些有风险小客户,转而去扩大优质客户。最终,随着PCB客户的上市,公司的经营与资金周转也得到改善。 第三次取舍是研发光刻胶的路径。当前光刻胶概念被热炒,尤其是面向半导体领域最先进的EUV光刻胶,更是被资本市场各路热钱竞相追逐,不少投资者专门留言提问容大感光是否有涉足。但是容大明确表示,没有研发、生产EUV光刻胶。 黄勇算了一笔账:研发最先进的EUV光刻胶,意味着必须斥资上亿元买入顶尖的ASML设备,但是公司需要承受巨额投入以及难以预测的回报周期。另一方面, 248nm光刻胶技术含量也不低,并且在市场上有着更广泛的应用,在半导体光刻胶中用量最大,所以这一领域被定为公司的研发重点。“企业毕竟是要利润的,先做好能做的市场,在实验室的布局研发高端产品。”他说。 第四次取舍,便是改换门庭。虽然是国内最大的PCB感光油墨厂商,但在寸土寸金的深圳,上市后研发总部却依旧潜伏在一个远离市区的宝安产业园区里。问及原因,一方面是研发涉及到化工产品,企业进不了高端写字楼,而合适的地块实在难觅;另一个原因是,如果搬到市区,员工通勤成本就会增加。虽然这个取舍多少有一些无奈,但对员工关怀却着实难得。 对于精细化工行业,研发人员掌握着大量核心专利以及宝贵的工艺经验,难怪也有日本同行搞终身雇佣,也堵住技术外流的风险。据黄勇介绍,容大的离职率是极低的,不仅研发人员,包括销售人员中工龄超过20年的都超过一半。“至大无外,至小无内。”在光刻胶赛道里,容大一步一个脚印,正在出一条走愈来愈宽的光明大道。
许氏家族400年风云录惠州大宅门:富甲两江 一朝败尽
岚派许家400年风云录: 两江叱咤 四代中兴 八代起落
惠城芦洲岚派许家的故事,如果拍成一部电视剧,剧情定比《大宅门》更加精彩。这个拥有420多年历史的家族,起家于明万历,崛起于清康熙,鼎盛于乾嘉,衰败于咸丰,中兴于民国,见证了明清至民国期间的历史风云。这个家族,靠制糖发家,而后掌握船运,曾经垄断广州糖业,叱咤东江、西江,一度成为岭南地区的糖业与船业大亨。他们的传奇,隐藏在占据岚派村将近一半面积的许家破败老建筑中,沉睡了上百年。
6月第一天,《东江时报》记者来到岚派村,整整一天的走访,随后两天的整理,三天的写稿,岚派村的许家命运,缓缓展开。
家族名片
岚派许家,明代万历年间从福建漳州迁徙至芦洲岚派,而后立足发展,至今已在这个村子繁衍了十七代,历经420多年,后代数千人,分布各地及海内外,在岚派的仍有1000多人,成为岚派村第一大家族。岚派村至今仍保存着大量的清代建筑,尤其是许家二房大屋、文林第与五房糖房三大历史建筑,是这个曾经叱咤两江(东江、西江)、垄断广州糖业的糖运大亨家族最好的见证。
老宅简介
许家二房大屋2012年被确定为惠城区文物保护单位,面积3436平方米。二房大屋由三堂、二横、二角楼、前围、后座构成,两层砖木结构,属于“九井十八厅”的客家民居建筑形式。大门位于东面,大门的门框、柱台皆为花岗岩,花岗岩门框两侧有许多圆形的洞,原来有一道趟栊门。趟栊门是水平方向走动的栅栏式拉门,也是岭南建筑的特色。大门除了有趟栊门,还有两扇厚重的木门。木门黝黑厚重,属于坤甸木,据说子弹都打不穿。
文林第面积3027平方米,由一前围、三堂、左二右三横屋构成。文林第比二房大屋稍小,也没有那么气派,但木雕和壁画毫不逊色,同样精美。
文林第不远处是五房糖房,糖房三进二横,面积732平方米,三进二层上开较大的木框方窗。据村民所述,五房糖房为储糖晒糖专用房。
许家二房大屋面积达3436平方米,属于“九井十八厅”的客家民居建筑形式。
【岚派许家·上篇】
富甲两江 一朝败尽
中国封建历史上最后一个朝代清代,寿命276年,历经由盛及衰,毁于鸦片。这部历史,似乎也是岚派许家命运史。这个家族前200年的经历,一如清代走至鸦片战争前的200年。一个国家的命运,压缩在东江边一个村子制糖家族命运中,这是怎样的巧合与传奇。
6月1日的午后,大雨冲刷着许家遗留下来的二房大屋、五房糖房和文林第等古宅。许家第十二代后人许国兴早已满头银发,75岁的他在岚派村德高望重,10年前他用3年时间全程参与了岚派许氏族谱的修撰。那个下午,伴着风雨,他翻开族谱,讲述起家族的风云。
起家·明清交替 第一代~第四代
白手起家百年创业
岚派许家的开基先祖为许钦贵。根据族谱记载,许钦贵生于明朝隆庆二年(1568),万历十六年(1588)从福建漳州府鸬鹚乡迁来广东惠州府归善县岚派村。在随后的百年里,许家四代人共创家业,在岚派站稳脚跟。
落脚岚派
当初,许钦贵与两个族人一起从福建到广东,一个留在紫金,一个落脚仍图,一个到了惠东。当时的许钦贵20岁,他最初想落脚岚派,但当时岚派已有10姓人。尽管非常喜欢岚派,但他根本无法插足。许钦贵遂在对面的东江岸边住下,在岚派“为人佣工”,每天骑牛涉江往返。因为勤劳善良,他很受村民喜欢。若遇到天气不好,他就带上米和衣服,到村民家中留宿。
一有空闲,许钦贵就跟村中10姓人的长者聊天喝茶。久而久之,村中老人看许钦贵每天涉江往返太辛苦,就建议他在岚派搭个草棚休息。这,正合许钦贵的意。
许钦贵选了一块没人要的地,搭了草棚和牛棚,总算是在岚派落脚了。后来,许钦贵搭草棚的地方,就是如今许氏家庙所在地。
在岚派落脚后,许钦贵开始着手解决温饱问题。岚派村位于东江中游和岚江交汇处,四面环水,地势低洼,土地十年九浸,收成并不好。许钦贵在低洼地种杂粮,还到山边开垦梯田种水稻,并利用山地种花生。因为山里野兽多,他还在山里搭棚居住,驱赶野兽。
种植甘蔗
经过几年的耕种,许钦贵解决了温饱问题,日子也越来越好过了,他娶了本地盘石新厝村黄氏为妻,生一子应森。后原配病逝,岳尊又将次女许配给他,1630年生一子应瑞。应瑞尚幼,许钦贵就病逝了。
许应瑞成年后,娶妻余氏,两兄弟分守家业。许应瑞与余氏“思拓大业,勤劳共勉,节俭持家”。许应瑞不堪其苦,于1663年病逝,时年33岁。当时三子俱幼,长子刚满10岁,余氏年三十。雇耕于外家,家中事皆由余氏全力主持,“诚有寝食弗宁,愁苦莫诉,抚幼子而啼,向先人而泣,艰难倍异寻常”。
可喜的是,许应森生7子,许应瑞生3子,四世出18男6女。许家到了第四代,人丁兴旺并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开始琢磨如何提升家庭经济实力。子孙们结合岚派实际情况,开始种植既耐旱又耐涝的经济作物甘蔗,发展手工制糖业。
据说,最开始甘蔗种是从台湾带过来的。甘蔗为许氏家族事业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
许家经过四代人百年的艰辛努力,在清初兴建了许氏宗祠(许氏家庙),并逐渐在岚派站稳脚跟。
兴家·康熙年间 第五代
兄弟六人共创大业
许家到了第五代,共有兄弟42人。进入清朝康熙年代,社会稳定,家业日趋兴旺。这42个兄弟中,其中有一家6个亲兄弟创造了许家最光辉的岁月,使得许家成为糖业大亨,富甲两江。这6个兄弟就是许应瑞孙子许盈润的6个儿子。
这6兄弟各有特点,他们分工合作,同心协力共创六房大业,是族中创业兴家的带头人。如今岚派村的二房大屋、五房糖房、文林第等古宅,都是这6兄弟及其后裔建造的。如今许家人所说一至六房,也主要是指这6兄弟的后裔。
长子 善营生意
长子许钦仕生于雍正七年(1729),据族谱记载:“(许钦仕)性孝友,始学文,继复学武,而尤善经营生业,钱财出入明白,妇女咸服其平。”
许家发展到第三、四代时,已经有一定的经济基础,也开始重视教育。中国历史中一直提倡文治武功,一方面“以文教佐天下”,另一方面“以武功戡祸乱”。当时许氏族人也在岚派村设立了文馆和武馆,培养子孙学文学武,既可教化子孙和维护村庄安定,进而子孙也可参加科举考试,赢取功名。
这也就是为什么许钦仕可以 “始学文,继复学武”。不过,许钦仕天资英敏,智慧过人,他最擅长的还是做生意。许钦仕在父辈的基础上,把种植甘蔗和制糖生意渐渐做大。
岚派就在东江边,水运非常方便。许钦仕正是看到这个优势,把村里加工制作的红糖通过船运沿江而下到东莞广州等地贩卖。许钦仕做生意非常公正,钱财出入非常明白,不吃亏也不占人便宜。因此,许钦仕的生意渐渐做大,其余兄弟也在他的带领下同心协力,共创家业。
不过许钦仕 “年甫四十而终”。尽管许钦仕刚刚40岁就去世了,但他带了个好头,此后其他5兄弟在他的基础上把家业做得更大。族谱也记载“六房起家,公(钦仕)先有力”。
次子 深谋远虑
次子许命仕(1731~1805)生于雍正九年,比他哥哥小两岁。族谱记载:“(许命仕)与兄长创立六房门户,东走西驰,艰难立业。”可以看出,当初大哥许钦仕做生意时,也是把弟弟许命仕带在身边的,而且许命仕跑腿更多,东走西驰。
与大哥相比,许命仕“诒谋远矣”。虽然大哥英年早逝,但许命仕还是凭着深谋远虑“拓前业,裕后昆”,不仅把家业做得比以前更大,还惠泽子孙后代。
许命仕是如何做到的呢?族谱没有记载,许国兴根据族人流传的说法整理了一个大概。许家经营生意有了本钱后,许命仕就开始沿着东江边买田买地,横沥、泰美秀岭等沿江一带的土地基本都被他购买了。他买了田地后租给当地村民,让他们统一种甘蔗,收成的时候再统一卖给许家。许家就在当地建立糖寮加工制糖,制好的糖再统一通过水运拉出去销售。据说,许命仕还在买了田地的地方修路造桥,惠泽百姓。因此,许命仕深得村民爱戴,生意也就越做越大。
“这种经营方式在当时看来是非常先进的,产供销一条龙。”许国兴说,许家的红糖产量在东江流域数一数二,甚至直接操控广州糖价的涨跌。甚至,家族在现在的东莞石龙镇建起一条糖业大街,店铺仓库数十家,作为岚派到广州的糖业中转站。
至此,许家成为名副其实的糖业大亨。
三子 助兄理财
许家两位兄长在外创业,家里的事都是弟弟们在操持,其中三弟许朴仕 (1735~1802)是许家名副其实的当家人,他和妻子掌管着许家的家财,把里里外外都打点妥当。
族谱记载,许朴仕“初矢志读书,以长兄故,始理家财”。大哥病逝,二哥又在外奔波,一心读书的许朴仕为了家族生计,不得不出来打理家财。这也可以看出古时许家的家风,长幼有序,责任明确。
许朴仕“为人公而明”,这样的人打理家财的确是非常合适的。但他不是守财奴,而是怀有仁义之心,“济人不倦”。族谱记载,乾隆五十三年(1788),惠州出现饥荒,难民流离失所,许朴仕第一个捐资赈济,为此得到了时任惠州知府顾声雷赐“惠济桑梓”一匾。
不过,或许许朴仕一直还存着读书人的梦,他还是花钱捐了个监生。所谓监生,就是在明清两代称在国子监(封建时代国家最高学校)读书或取得进国子监读书资格的人。清乾隆以前对监生加以严格考试,后来仅存虚名,可以用捐纳的办法取得这种称号。
许朴仕打理家财有方,还得益于他有个贤内助。族谱记载,许朴仕继配徐氏“淑慎其身,温惠待人,六房子妇,偶有勃俗,面斥其非,无不咸服,此又绮罗中之硕辅也”。
四子 朝夕督耕
如果说三哥许朴仕是当家的,那四弟许苑仕(1742~1792)就是管家的。兄弟6人当中,许苑仕是最朴实的,他不辞劳苦,朝夕督耕,打理着许家在外的田地耕种情况。许苑仕虽不是当家的,但是他也深知柴米贵,“路上一草一木皆携至家”。族谱对此记载:“迄今六房子孙幸有衣食者,未始非公之力居多也。”
鲜为人知的是,许苑仕还和横沥镇墨园村陈家有着密切的关系。虽然陈家族谱已毁,但根据墨园村陈氏后人口口相传的故事,陈家第六代陈尚忠发家得益于岚派岳父赠送的一大坛白银,这个岳父就是许苑仕。这一点,许家的族谱可以证明。族谱记载,许苑仕“一女曰黑,配墨园监生陈公廷弼,举人陈泰之母”。
得到岳父资助后,陈尚忠也开始在东江利用船运做贩糖生意,并赚了大钱。后陈尚忠用赚来的钱建了一座4000平方米的大宅,也就是如今的墨园大夫第。陈尚忠长子陈文建了墨园茂记大屋和荣记大屋,陈尚忠次子陈泰1818年中了举人,建了墨园二记大屋。
对于岚派许家和墨园陈家的关系,许国兴略知一二。岚派村党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许文抄则说,墨园村一位陈姓村干部曾跟他说,陈家和许家几百年前曾是一家。
(注:墨园陈家家族故事,请参阅《东江时报》5月8日“乡土惠州之大宅门”报道《墨园大夫第:大宅门里的商道与文道》。)
五子 励志读书
许芳仕(1748~1790)比创业的大哥二哥小十几岁,他成长的过程正是家族财富快速积累的时候,家事有几个哥哥忙碌着,做生意没他什么事,他就励志读书。只可惜,他“屡试高列不售,郁郁而终”。
族谱记载,许芳仕“性狂者,刚而不屈非义,直而不避非礼”,恰恰就是这样一个性格刚直的人,怀着一腔热血去读书考取功名,却屡试不中,难免抑郁,他去世时才42岁。
不过,许芳仕虽屡试不中,他身后的三子一女皆贵,长子茂乔为卫千总,次子茂载为武生,三子茂森为举人。后世子孙也给他捐了个八品修职郎的虚衔,“堪慰公之灵矣”,这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六子 逊志务学
六子许庄仕生于乾隆庚午年(1750),他也和五哥一样,蒙父兄之泽,逊志务学。许庄仕还是位郡庠生(即秀才),他虽然自己没有考取什么功名,但是为教训子侄,首进学宫,历聘名师。
也就是说,数十年来,许庄仕一直为六房子侄的学业功课忙碌着,不仅自己到文馆教授子侄,还聘请许多名师来教诲子侄们。
子侄在他的教诲监督之下,“或登贤书,或擅韬钤,或列明经,竞爽济美”。大意是说,六房子侄颇有成就,文韬武略皆有人才,而且兄弟姐妹间还争相上进,学习氛围浓厚。
鼎盛·乾嘉年间 第六代~第七代
两江霸主糖业大亨
许家第五代六兄弟打下的基业,在第六代和第七代的手中继续得以发扬光大,可谓是鼎盛时期。“九井十八厅”的二房大屋和文林第就是许家六世、七世子孙建立起来的。尤其是许家第六代,人才辈出,有能耍百斤大刀的武庠生,也有平居蔼然的文举人。
二房大屋
许命仕和兄长创立家业,其经商的本领可见一斑。他的两个儿子许茂榕和许茂时也毫不逊色。两兄弟拓展父业,广置田宅,富甲两江,和衷共济数十年,合建了一座坚固的大院,就是如今的二房大屋。
经过两三百年的风雨沧桑,二房大屋虽有些破败,但在岚派村仍是最显眼的,占地3000多平方米。大屋外墙厚达六七十厘米,外墙下方还有一排排用花岗岩做成外窄内宽的射击眼,看得出大屋还有极好的防御功能。岚派村民介绍,二房大院原来是许家用以晒糖的,大屋的后座以前是用作糖仓库。
二房大屋最多的时候住了100多人,后来渐渐搬走了,如今只生下5户人家在大屋里居住。有人居住的一侧房屋外仍保留完整的麻石条路面,路面平整干净,看不出已经历数百年风雨。没人居住的房屋则堆放了一些杂物,有的天井长满青苔野草,有的墙面开裂,有的横梁腐朽,一派颓败。
“再不维护,20年后或许什么都看不到了。”许文抄感慨。
百斤大刀
许家建有文馆和武馆,有不少族人习武。许芳仕的次子许茂载(1821~1780)就是岚派村首位武生。
许茂载“性慈厚,貌伟而颀,幼读书,及长习武,才力过人”。据说,许家武馆有一把高八尺、重百斤的带链关刀,普通人拿都拿不起,而许茂载能把带链关公大刀耍得挥洒自如,出神入化。
嘉庆十三年戊辰(1808),许茂载在县学通过岁考成为邑庠生,也就是俗称的武秀才。同年到省城参加乡试。族谱记载:“本年恩科乡试,马步箭中全红,挑入内场,以失仪见遗,亦命也夫”。
对于族谱里记载的“以失仪见遗”,许国兴说,这句话字面上是说许茂载因考试时做法不符合礼节仪式而落榜了。实际上许家族人流传的说法是,许茂载是个老实人,他在考试时没有用钱银疏通关系,在考试时处处受考官刁难,一气之下踢了石杵,“失了仪态”,故而落榜。
不过,那把带链的关公大刀,族中五六十岁以上的族人都见过。许国兴年轻时还见过,小时候经常摸来玩。可惜在上世纪50年代大炼钢铁时期,这把大刀被拿去炼钢了。
文林第
同一年乡试,许茂载不中,比他小两岁的同胞弟弟许茂森(1780~1824)却中了举人。
许茂森“性恬静,寡交游,日味诗书无闲”。他在嘉庆葵亥年(1803)通过科试成为郡庠生,也就是秀才。嘉庆十三年(1808)戊辰恩科,中式举人五十七名。
中举后的许茂森获桅杆一对,并各以两条花岗岩石柱作为桅杆基座,以彰其成,以策后人。如今这对桅杆还矗立在许氏家庙的门前,只是上面的刻字已经模糊,依稀可以看出“嘉庆戊辰恩科”的字样。
道光癸未年(1823),也就是许茂森中举后的第十五年,他被选授广州府从化县儒学训导。训导为中国古代文官官职名,在清朝位阶约为从七品。训导职能通常为辅佐地方知府,为基层官员编制之一,主要功能为负责教育方面的事务。
只可惜,许茂森到任从化县儒学训导次年,也就是1824年就去世了。
许茂森的次子许廷顺以父亲在从化县任儒学训导得数百金,与弟许昭顺经营生意,东奔西驰10余年,拥有万金,创立田宅,九井十八厅的文林第大院就是他们兄弟共同兴建的。
最令人称奇的是,文林第大门口有一条青石板路通往二房大屋的南门。这条路至今仍在,大约五六十厘米宽,五六百米长。古时村里的道路都是泥路,许家在这两座大屋前专门修了一条青石板路,许家财力可见一斑,同时也说明了许家人关系密切。
衰败·清末乱世 第八代
离谱之子 散尽万金
一代创、二代守、三代耗、四代败,中国自古就有“富不过三代”的说法。富甲两江的许家到了第八代,也遇到了同样问题,出了“图废尝业”的始作俑者许棉儒、助虐者许安儒、效尤者许尧儒等。如果把许家五世六兄弟看作是创业的第一代,那么八世的许棉儒等人正是败家的第四代,命运有时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家业尽失
在族谱里,许棉儒被认为是“图废尝业”的始作俑者,他是三房许朴仕的曾孙。而许朴仕,正是“助兄长理财有方”的那位。
族谱记载:“公 (许棉儒)为人不谋生业,日以嫖赌饮鸦为事,家产散后,遂图废尝业。盖一人倡之,众人随之,遂使六房公之祀典,一旦荡然,论者至今犹扼腕焉。”
许棉儒本来就是个不谋正业的人,不仅嫖、赌、饮,还吸食鸦片。自家家产散尽后,更是开始想谋算祖宗的家业。六房尝业(原来的家财),富有万金,主要以秀岭居多,而坞洞次之,蓝村又其次。五世六房于1796年分家后曾立法,长房与二房收大租,三房与四房收中租,五房与晚房收小租,由次轮流,周而复始。
许棉儒提出“废尝业”,没想到他“一人倡之,众人随之”,“及其废也,作俑者棉儒,而逢恶者实怡招彩儒也,助虐者安儒,而效尤者尧儒汝曾应衷也”。彩儒、安儒、尧儒、汝曾等人都是许棉儒的堂兄弟,在他们的起哄捣鼓下,许家六房在外方之业尽失。
一概而空
尽管如此,许家“本乡所遗者,岁收数十金,犹足以供祭祀”。可是许棉儒等人连这点家业也不放过,“或租粮错搭,或短米累户,以致数十年间,尚被粮差入乡敲诈,株累遗下些须之业,一概而空”。
万金家业俱失,甚至每年拜祭祖先,都得各家各户凑钱。曾经富甲两江的许家落到如斯地步,许家的人都非常恨这些“不肖子孙”,以致族谱里都没有记载许棉儒的生卒年。当说起这一段,三房后代许国兴如此说道:“古时说离谱,何谓离谱,他如此之人,就是离谱的意思吧。先人修谱,何必记其生卒。”
根据族谱记载,许棉儒娶两妻均无出。他喝醉酒的时候,“往往向人大言曰,前后娶两妻,尚不免无后者,实六房公之见责也”。
许家三房后代许国兴向记者讲述家族兴衰史。
本版图片《东江时报》记者方炳徐 摄
文字 《东江时报》记者香金群 首席记者李向英